23 无意识冲突与防御

关键概念

无意识幻想是一个人无意识中的愿望或恐惧，它驱动行为并塑造特征性防御。

相互关联的无意识幻想被称为复合体。

当对立的无意识幻想冲突时，就会发生无意识冲突。这会产生焦虑并激发防御机制以减少焦虑。

主要收益是指当防御成功减少无意识冲突时所带来的焦虑减少。

次要收益是防御或症状带给人们在生活中的优势。

倾听焦虑、情感、错误行为（滑舌）、不一致和节点点是检测无意识冲突存在的最佳方法。

在支持模式下，我们识别并强化健康的防御，帮助患者采用新的、更适应的应对焦虑的方式。

在揭示模式下，我们帮助患者意识到他们的冲突和使用的防御，从而使他们能够做出更适应的防御性选择。

想象你是一个广阔北方森林的防火员。你的工作是在数千英亩寂静的树林中寻找火灾。你有一个观察塔和一架直升机。

你从哪里开始？你怎么知道哪里有麻烦？你嗅闻烟雾。为什么？因为你知道哪里有烟，哪里就有火。这是你唯一的线索。

心理动力学疗法的治疗师也是如此，他们寻找无意识冲突。心灵是浩瀚的，冲突是隐藏的（无意识的）。没有地图。

该从哪里着手？好吧，哪里有烟，哪里就有火。在这里，烟就是焦虑。

当你用两个棍子摩擦在一起时，你会得到热量；当你将两个对立的无意识幻想摩擦在一起时，你会得到焦虑。当然，有些人天生更容易感到焦虑，并不是所有焦虑都是由内部心理冲突引起的，但可以合理地认为，你所遇到的许多焦虑背后都有某种内部心理冲突。

什么是内部心理冲突？

内部心理冲突发生在两个对立的无意识幻想相撞时。无意识幻想是一种存在于人们思维中的无意识愿望或恐惧。有些人认为幻想总是我们想要的东西——我们可以帮助患者了解到，幻想可以是我们想要的东西，也可以是我们害怕的东西。将无意识幻想看作是充满在我们无意识中的句子或故事是一种思考方式。“父亲”只是一个词——它本身并不是无意识幻想。“我希望我父亲爱我”如果不被意识到，那就是一个无意识幻想。这里还有一些其他常见的无意识幻想，尽管每个人的无意识幻想数量和种类各异：

我希望有人照顾我。

我不想被遗弃。

我喜欢被崇拜。

我想要强大。

没有其他人我就感觉不完整。

我害怕必须要控制一切。

被照顾让我感到被爱。

必须自己照顾自己让我感到孤独。

复合体

相关的无意识幻想群集被称为复合体。最著名的复合体之一，传统上称为恋父情结，发生在儿童早期（3-6岁）。它不过是相关无意识幻想的集合。对于异性恋的小女孩来说，情形类似于：

我爱我的父亲，想要他全属于我。我的母亲拥有我的父亲。我希望能把母亲赶走，这样我就可以拥有我的父亲。但是如果我试图攻击我的母亲，她会反击，我可能会处于危险之中。此外，我也爱需要我的母亲。（对异性恋男孩相反；同性恋儿童有相同的渴望*。）*

弗洛伊德认为所有人都有这种复合体。这些无意识冲突对大多数人看起来确实强大。有些无意识幻想似乎相当常见。然而，所有人也都有独特的无意识幻想和复合体。当大多数人成年时，他们的幻想和复合体相当固定——他们可能会发展出新的幻想并放弃旧的幻想，但一些核心的无意识复合体会在时间上相对稳定。我们对此有直观认识；当我们说一个人受到被遗弃问题的驱动，而另一个人则被权力问题所吞噬时，我们在谈论的是稳定的核心幻想。

理解这些幻想对我们理解一个人在防御、与他人的关系和自我认知方面的运作至关重要。

关于幻想的一件事——它们会碰撞，然后就会出问题：


幻想		幻想
	焦虑
	防御


愿望		恐惧
	焦虑
	防御

例如，一个人可能有以下两个幻想：“被照顾时我感到被爱”和“我不需要任何人时我觉得自己是个强壮的男人。”这两者是非常强大的幻想，它们的距离几乎是最大限度的——可以说是180度。

人们并不是单一维度的——他们想要很多并不一定兼容的东西。这个人既想感到强壮又想感到被爱，他对这两个愿望的幻想看似完全不相容。如果这两个幻想都是沉 dormant的或者它们没有同时活跃，事情可能会在一段时间内没问题。但如果它们同时活跃，问题就出现了。

例如，假设这两个幻想属于A先生：

A先生是一个28岁的同性恋男性，他的父亲在他还是小男孩时就离开了家庭。假期期间，他遇到了B，一个32岁的同性恋男性，他和B坠入爱河并建立了关系。B体贴入微，A先生感到非常美好和被爱。无意识幻想#1（“当我被照顾时我感到被爱”）完全发挥作用。然而，A先生和他的男友住在不同的城市，假期结束后他们回到了各自的家。尽管频繁的邮件和电话联系，A先生感到B的关注减少，当B一天没有联系时，他开始生气。他感到焦虑并失眠。当B打电话时，他对B感到恼火，表现得冷淡，决定他太忙于维持这段关系，最后和B分手。现在回到工作岗位，他很高兴自己不必再花时间与他人交往。

你说：“……”

发生了什么？面对对B日益增长的依赖，无意识幻想#2（“我感觉强大当我不需要任何人”）开始发挥作用，使A先生感到由于需要B的关注和照顾而感到软弱。由于这并未在A先生的意识中，冲突就是无意识的，结果就是焦虑。

注意，在焦虑之后发生了另一件事——A先生变得冷淡，并决定他太忙于维持这段关系。这意味着A先生发起了一种防御或一组防御（某种反应形成和理性化的组合）。当无意识冲突产生焦虑时，心灵会产生防御机制。与无意识幻想一样，防御会变得特征化。换句话说，人们往往会重复使用同一组防御。在A先生的案例中，当让他感到被爱的照顾似乎受到威胁时，他的依赖感使他感到软弱，并产生了焦虑。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对此产生冲突——也许A先生的早期抛弃使他在意识到他需要照顾时特别容易感到软弱。冲突导致焦虑，而焦虑触发防御。

A先生使用的特定防御给他带来了主要和次要收益。主要收益是当防御成功减少无意识冲突时所带来的焦虑减少。主要收益是他由于压抑对依赖感的感受，因此焦虑减少。这样，冲突就失去了力量，不会产生太多焦虑。次要收益则是防御或症状给人带来的在生活中的优势——在这种情况下，次要收益是A先生觉得自己可以更高效地工作，因为他没有在一段关系中。注意，虽然A先生的无意识幻想仍然存在，但在没有关系的情况下，它们并没有被激活，冲突处于休眠状态。

因此，无意识幻想相互碰撞，导致无意识冲突，产生焦虑，并（无意识地）导致防御的使用。防御减少焦虑，但代价也很大。

除非A先生对恋人获得照顾的100%的确定，否则他在与他人建立关系时会有困难——如果你想和真实的人在一起，这是一种沉重的代价。

我们可以通过以下两种方式帮助患者“付出更少的代价”。对于高功能个体而言，使他们的无意识幻想、冲突和防御显现出来，可以帮助他们发展出更灵活的防御机制，改善人际关系，并更好地管理自尊。对于那些没有这种能力的人，我们可以利用对他们无意识思维过程的理解，识别和强化健康的防御，建议新的、更适应的应对焦虑的方式。在心理动力学疗法中，我们从焦虑开始，追溯到防御，最终到达无意识冲突和幻想，帮助人们意识到造成他们焦虑、问题和症状的根源。

技巧

聆听

这里有许多要倾听的内容：无意识幻想、无意识冲突和防御。

聆听无意识幻想

就像倾听支配情感、支配移情和支配反移情一样，我们在一个治疗环节中倾听主导的无意识幻想。我们通过倾听患者讲述关于他们的恐惧、愿望和关系的故事来做到这一点，开始注意那些听起来相似的故事。当我们倾听情感时，我们思考：“这个患者现在有什么感觉？”当我们倾听无意识幻想时，我们思考：“这个患者现在想要什么或害怕什么？”要听到潜伏的故事——也就是隐含在每个故事背后的故事。就像光的错觉——当你从一个角度看时，你看到一个画面，但当你从另一个角度聚焦时，你会看到另一个隐藏的场景。

我们的患者会讲很多故事，但包含无意识幻想的故事通常很短且像孩子一样。对于功能较弱的患者，这些故事通常浮出水面，但对于功能较强的患者来说，这些故事通常是隐藏的。功能更强的这些患者对自己的孩子气的愿望和恐惧感到尴尬和羞愧，但这些幻想仍然存在。当你听到一个成年人说出孩子般的事情，你很可能听到的是一个无意识幻想：

一个28岁的女性告诉她的治疗师：“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对我父亲在妈妈去世后如此迅速再婚感到如此愤怒。他是个好人，照顾我妈这么久，他理应获得所有的幸福。而且玛莎也挺不错。但是我希望他们能把婚礼策划在孩子出生之后——我不知道为什么这对我有如此大的影响，但确实有。真是荒唐——他们不会帮我照顾孩子或任何事。”

你说：“……”

在这里，表面故事是，一个28岁的女性希望她的父亲幸福，并对自己对他的愤怒感到困惑。然而，隐藏的故事是她希望成为父亲的首要（或唯一）优先。如果这些愿望在我们年轻时没有得到很好的满足，它们可能会持久且未解决。在成年后仍然存在的、在童年时完全适当的愿望，会令人感到羞愧，认为是未解决的，并可能给成年人在适应世界的努力中造成混乱。心理动力学疗法旨在帮助解决这一问题。

聆听无意识冲突

像防火员寻找火焰一样，我们倾听意识材料以寻找防御及其潜在的无意识冲突。这主要涉及倾听焦虑、新的情感和不一致性——这些都是表明潜在冲突的线索。

倾听焦虑：记住，当我们倾听焦虑时，我们倾听：
- 关于焦虑的明显陈述。
- 房间里的焦虑行为——例如不断扭动、易怒、看调度表。
- 治疗外的焦虑行为——例如饮食和睡眠问题、易怒、拖延、注意力不集中、冲动、判断失误。
- 焦虑梦。
倾听情感：任何情感的变化都可能是焦虑的线索。易怒、抑郁或者情绪剧烈升高都可能表明焦虑和冲突的存在。
倾听不一致性：冲突产生不一致性是很自然的。两个活跃的事物彼此对立——这将产生各种不匹配的情况。例子包括情感与经历不匹配（例如在生日派对上哭泣）、情感与思维不匹配（例如在思念亲人时感到抑郁）以及思想彼此不匹配（例如明明知道邀请双方的岳父岳母来感恩节会发生争吵，但仍相信这是个好主意）。
倾听错误行为：错误行为（口误）往往在被压抑的思想或情感不经意间在言语中“冒出”（请参见第16章）。它们是无意识冲突存在的良好线索。例如，一个与老板相处不好的男人说：昨天，当我和我父亲通电话时——我意思是，我的老板。 这个错误行为表明，与老板的困难与男人的父亲有关的无意识幻想和冲突。
倾听梦境：焦虑梦往往是焦虑和无意识冲突的信号。对这些梦的解读可以帮助我们理解主导的幻想及其伴随的冲突。

聆听防御

由于抵抗是治疗中的防御，抵抗的存在意味着我们正倾听某种防御。阻塞、沉默、迟到——这些都是良好的线索。刚开始治疗时，可能很难知道哪些思想和行为是防御，但随着你了解患者的模式，这就变得容易。例如，当患者在治疗中第一次假期前变得易怒时，你可能不会认为这是防御，但当这种情况反复发生时，易怒的防御性质就变得清晰起来。

反映

一旦我们调到患者的无意识频率，我们就可以开始识别主导的无意识幻想、无意识冲突的成分和主导防御。我们通过考虑最常听到的内容和与主导情感最相关的内容来做到这一点。我们应该能够将主导的无意识幻想浓缩成一两句话。我们必须考虑哪种类型的幻想最为突出；例如，它可能是愿望、恐惧或对自我的特定看法。随着识别对立幻想，我们开始解构无意识冲突。最后，我们识别突出的防御。

一位刚刚移民到这个国家的男性表现出失眠和模糊的胃部不适。他告诉你：

“我只想让我的孩子们过得好。这就是我来到这里的原因。我的女儿很聪明。”

“我希望她能进一所很棒的大学。这就是我为什么开出租车——你知道，我在我的国家受过工程师培训，但这没关系。我宁愿在这里做这个，也不愿回到我的国家做工程师。我不关心我的事业。但是如果我生病了，就完全不能工作，那么这次搬家就毫无意义。”

你说：“……”

表面故事是，一个男人为了孩子的好而牺牲了自己的事业。然而，他一再坚持自己并不在乎似乎暗示着无意识冲突的存在。他的幻想、冲突和防御可能听起来像这样：

无意识幻想：我想要成功。我想被认可和欣赏。
无意识冲突：我想为自己获得这些，但我不能同时获得我为孩子们渴望的什么。
防御：反应形成、躯体化。

那么，如何处理这一切呢？我们常常听到大量无意识材料，但它深埋于表面之下。请记住第17章的选择与准备原则。重要的是要记住，仅仅因为我们听到无意识材料并不意味着我们可以使用它。我们将其记录并等待它变得离表面更近，但如果它太深，我们的干预将无法触及。更糟的是，它们可能会增加抵抗，使无意识材料更加难以进入意识。

像以前一样，我们让主导情感指引我们走向表面。我们想选择一个刚好在表面以下的无意识元素——我们可以轻轻推动其进入意识。以下示例说明了这种无意识材料的分层：

一位38岁的女性，她的父亲有很多外遇，出现了想要孩子的愿望，但对此感到恐慌。在去看医生接受检查之前，她害怕，因为她确信自己会有相同的问题，因为她总是有不规则的月经。当询问她的关系时，她表示非常爱她的男友，一个50岁有钱的已婚男人，他的妻子居住在另一个州。她说他几乎肯定会离婚。你问她之前的关系时，她则显得易怒，但仍然告诉你她的最后一个男友也已婚。

你说：“……”

反映：这里有许多无意识幻想、无意识冲突和防御在运作。

在表面上，她有一个症状，就是害怕去看医生。这伴随的焦虑是主导情感。早期干预——一个问题——将一个无意识的联系（她朋友的早熟绝经）带入了意识。这是一个表明此事接近表面的线索。
在更深的层面上，她的生育恐惧可能与她50岁的已婚男友是否会离婚开始家庭的否认有关。你可能会想，朋友的无育恐惧是否实际上是她对男友不会离婚的恐惧的防御。

无意识的冲突可能是她希望男友选择自己与对他没有尽快让她怀孕的愤怒之间的斗争。这可能会产生焦虑，而她的防御可能通过与朋友的认同来转移焦虑。如果问题是她不育，那么没有孩子就将是她自己的过错（她身体的过错），而不是男友的过错。这个防御让她将对男友的愤怒掩盖在潜意识之中。这个形成可能是事实，但患者的防御性使得这一点显然不在表面。

在最深的层面上，关于她父亲出轨的冲突和对这些冲突意识的防御可能导致她选择与父亲极为相似的男友。你可能会立即想到这一点，但这太深，无法现在解决。

以此方式，我们反思我们听到的无意识元素，以便选择离表面最近的那些。像以前一样，我们小心翼翼地利用我们的经验、理论、对治疗关系的理解以及患者治疗阶段来指导我们。例如，一旦患者与治疗师之间建立了高度信任，治疗师就不必因患者的轻微防御而感到被动，可以在患者最初可能允许的舒适程度之外深入探讨。

干预

基本干预

正如我们所说，防御是有原因的——它们保护着我们免受令人恐惧或充满羞耻感的情感，这些情感通常是非常深刻的。这意味着在我们开始干预时，必须非常尊重。缓慢开始是关键，基本干预有助于此。提问、呼吁联想和同理的言辞有助于让患者谈论其生活中包含无意识幻想、冲突和防御线索的细节。以下是一些示例：


患者 #1	我不知道是要接受这个新工作还是继续呆在现在的工作。
治疗师	你能多告诉我关于这个新工作吗？它有什么吸引你的地方？
患者 #2	我真的很喜欢克拉拉，但我似乎无法鼓起勇气去给她打电话。
治疗师	你上次想到要给她打电话是什么时候？
患者 #2	昨晚。
治疗师	你能回想一下那一刻吗？你的想法是什么？

在这两种情况下，治疗师听到了听起来可能与无意识幻想或冲突相关的内容。第一次干预应该是开放式的问题，旨在让患者多说些内容。

支持技术

当我们想强化适应性防御并建议替代无适应性防御时，我们选择支持技术。当我们怀疑患者的功能持续或暂时受损时，我们通常不鼓励探索无意识幻想或冲突，因为这可能会增加他们的焦虑和混乱。

所有防御都旨在保护人们免受不适感和相关冲突的伤害，但它们在忽视外部现实的程度上、压抑情感，或干扰人际关系上各有所异。防御在某种程度上允许一些愿望和需求的表达和满足，同时考虑到环境的现实制约并尽量减少任何负面社会后果时最具适应性。考虑以下示例：

C先生渴望被爱和照顾，但担心人们会忽视他。他可能会使用多种防御来保护自己免受与此冲突相关的不适情感，如受伤、愤怒和不配。

他可以贬低他人（“谁需要他们？我可以靠自己！”），但别人就会将他视为“心怀不满”，避而远之。
他可以压抑愤怒以及对爱的渴望（情感的隔离），但那样他的照顾愿望就得不到满足。
他可以把愤怒转向一个较小的烦恼，例如训斥咖啡店咖啡出错的咖啡师（位移）。
他可以将愤怒引导至足球，成为他足球队的明星四分卫，以此获得同龄人的崇拜（升华），即使他仍然无法赢得女孩的心。
他可以决定上社工学校，致力于照顾他人（利他主义），这让他在体验中获得乐趣——即使只是间接的——并提高他的自尊。

每种解决方案的“适应性”价值都是不同的。在与C先生进行支持性工作时，你聆听关于无意识幻想和冲突在运作中的线索，反映他用来管理不适情感的防御，并在必要时干预，帮助他找到更适应的防御方式。

支持性干预的过程是三部分的：

识别防御：温和而周到地引导患者关注需要解决的有问题行为。
识别“代价”：展示行为给患者带来的负面后果。
识别替代方案：鼓励更加健康、成本更低的行为。

根据患者此刻的需求，我们可以在这里使用供给和/或辅助的干预方式。为说明这一点，考虑渴望被照顾但又害怕被忽视的C先生：

C先生常常感到被轻视，因感知的交往失望而感到受伤和愤怒，但他难以承认或容忍这些情感，更不用说潜在的渴望。他通过投射愤怒来防御这种愤怒，因此常常感到被其他人（包括你）不公正地指责。他的乖戾、指责行为让同事感到恼火，实际上激怒了他们，使他们讥讽他，让他感到更被孤立和苦涩。以下是在治疗早期会面中摘录的一段话：*


C先生	今早我去员工休息室喝咖啡，吉姆和卡伦正在那儿聊。他们给了我一个让我感到非常气愤的眼神。我是说，他们并没有说，但明显想让我离开。大家都知道他们有一腿。
治疗师	我想确实两个约会的人喜欢单独呆在一起，但我发现要准确知道别人心里想什么很难，尤其是他们没有直接说出来。你能想到他们可能在那一刻看了你有什么其他原因吗？（验证、心理教育、现实测试）
C先生	（耸肩）我不知道。
治疗师	或许他们只是想看看谁进来了。感觉合乎情理吗？（现实测试）
C先生	是的，我想这有可能。
治疗师	那么后来发生了什么？（提问）
C先生	我觉得他们想让我走，于是我大声说：“我打扰你们吗？”不过我是带着讽刺的口气说的，然后告诉他们：“休息室是为大家提供的，你知道的。”我才不会被人压制。吉姆说：“轻松点好吗？我们就只是喝杯咖啡。”而卡伦则摇摇头，嘲讽地看着我。
治疗师	看起来你最初的直觉是一个好主意——问问自己是否打扰了他们——但如果你没有带上讽刺，事情可能会较顺利。我们可以一起解决这些问题，这样你就不会感到如此伤心和愤怒。也许你不必受那么多的苦。（赞美、建议、明确加入、同理）
C先生	好的——我不是100%确定你是对的，但值得一试。

在这个例子中，治疗师听到了被否认的希望被承认和照顾。她还听到了C先生潜意识里认为他将被忽视或更糟的是，他不配得到别人的爱。这些无意识的愿望和恐惧产生了愤怒、嫉妒和不配等情绪，C先生发现这些情绪难以承受。

治疗师从C先生所采取的防御措施中推断出这一点——主要是无适应性投射——以对这些情感进行防御。通过这些防御，C先生保护自己免受他人拒绝和背叛之痛——但代价高昂，最终导致孤立和被排斥。注意，治疗师小心翼翼地不直接与C先生所不意识到的这些情感、幻想和冲突正面交锋。治疗刚开始，治疗关系脆弱，C先生还没有能力观察自己或容忍如果防御机制被解读后可能浮现出的强烈情感。治疗师明智地选择C先生的防御中“最无适应性”的防御作为首要解决——他倾向于投射愤怒，因为这似乎是对他人关系最具干扰性的。然后，通过供给和辅助干预的混合，治疗师温和地引导C先生的注意力集中在这一行为上，现实测试他的误解，提出更适应的替代方案，同时提供同理和赞美的直接支持。

揭示技术

当我们希望使人们意识到他们的无意识幻想、冲突和防御，从而释放他们做出更适应的选择时，我们选择揭示技术。

当我们干预以揭示这些材料时，我们有几个目标：

揭示无意识幻想：在安全的环境中做到这一点，可帮助患者理解它们，减少羞耻感，并能够做出不被这些幻想所奴役的选择。
揭示无意识冲突：无意识冲突让人惊慌失措。如果无解决，它们会导致由于焦虑和僵局所引起的严重病痛。

它们激活了更多“成本高”的防御机制，这些机制以问题行为模式和不令人满意的人际关系为代价来降低焦虑。对无意识冲突进行解读（使人们意识到它们）有助于解决这些冲突，允许人们使用更灵活的适应性防御机制。

揭示无意识防御：无意识防御往往是僵化且有问题的。当它们浮出水面时，人们能够使用次级过程思维来改变他们特征性的防御模式，从而带来更健康的功能和更令人满意的人际关系。

揭示无意识幻想和防御以促进更适应的防御功能是心理动力学疗法的重要组成部分，但重要的是要记住，我们必须非常谨慎地进行。无意识冲突和幻想之所以无意识是有原因的——它们会导致焦虑和不适的情感。防御并不是坏的；事实上，防御是必要的。它们帮助我们调节焦虑，以各种方式保护自己。我们进行解读不是为了消除防御，而是因为我们认为患者可以以较少的成本来保护自己。

知道我们必须对防御及其与无意识幻想相关的羞耻感保持尊重，我们便开始深入探讨。一旦我们选择了接近表面的材料（选择原则），并且我们认为患者有能力应对接下来无可避免的焦虑（准备原则），我们便开始解释过程（对抗、澄清、解释）。在治疗之初，我们从提问、对抗和澄清开始，直到我们确实有东西可以翻译成意识。不要担心不够快地进行解释——这可能意味着你在谨慎、尊重并试图了解患者独特的无意识材料。此外，每个解释序列本身并不是终点——它将在工作通过过程中不断重复，以便实现真正的变化（参见第29章）。

以下是一些示例。为了说明，内容简明扼要。在现实中，解释过程可能会在多个会话中展开，随着无意识材料逐渐清晰。

无意识幻想的解释

患者是一名32岁的女性，她与33岁的男友同居已三年。


患者	马库斯昨晚带我去一家很棒的餐厅庆祝我的生日。我已经想去那里几个月了。太好了——很浪漫。我打扮得很好——穿着那条新买的裙子——一切都很完美，但昨晚在床上我突然开始哭。感觉真愚蠢——整晚都很美妙，他很体贴，我知道他爱我。
治疗师	你能多告诉我关于晚餐或其后发生的事情吗？（提问）
患者	（恼怒）根本没有发生什么！这就是奇怪的地方。我们走回家——在我们街区新开的那家咖啡店停下来喝了咖啡。回到家时桌子上有个包裹——我甚至不知道他怎么把它放到那里的——是一件羊绒毛衣——这真体贴——他不是个购物狂，我知道他讨厌进那些我爱的可爱小店——但他做到了，真的很体贴。他是个很棒的人——我真的很幸运——那么我为什么感到如此沮丧？
治疗师	你说那件礼物很体贴——但你并没有说你喜欢它。（对抗）
患者	我怎么能不喜欢呢？他为我买了这件我知道他花时间挑选的礼物——觉得对我的期待是自私的（流泪）但你知道，两个星期前，我们去商场路过那家店，我看到一件我爱的其他毛衣——它太贵了，就不能随便去买，我有点吁吁低语——我不知道，我只是希望他能给我买那件——但他没有。他买的就还行，只是颜色对我有点突兀。当涉及到购物、风格时，他的确不太理解——他真费劲，但这并不是他的事。克利夫（她前男友）有如此的魅力——他总能准确猜到我想要的东西——就像魔法一样——它就会出现。我在生日之前从未有过焦虑——他总是知道该买的东西。但他在其他许多方面是个混蛋。
治疗师	如果你真的想要另一件毛衣，你可以问他要。（对抗）
患者	但那样是没意义的。这不是礼物。就像我不得不劝他读我的手稿——他做到了，还很棒，但他应该自行想的。
治疗师	所以在两个情况下——无论是毛衣还是手稿——当他没有自己想出来时，你会感到不安。（澄清）
患者	是的——正是如此，但这太不公平了——他确实读了手稿，他给我这样的生日，他是那么棒——但这让我感到不安——就像他真的懂我像克利夫那样吗？（泪水更多）
治疗师	让他读懂你的心思让你感到被爱——如果你不得不请求，你就感觉不好被爱。（解释）
患者	是的，没错，但听起来真傻。没有人能读心。我妈妈从来没有——她总是为自己想要的东西给我们。

在这个例子中，患者有一个无意识幻想，大致内容是：“如果一个人爱你，他们就知道你想要什么，并给你，而无需你提出要求。”她是一位成年女性，知道人不能读心，并且一个人可以在不提前询问的情况下爱你，但这是一个核心幻想。尽管与马库斯的关系看似良好，但这个幻想的出现使她毁掉了本来可能是个完美的夜晚。他的“错误”礼物让她感到“误读”，无意识的幻想使她感到被爱受到减弱。关于治疗师的技巧，病人的第一线索是焦虑和不一致的情感（为一个美好的生日而感到不安）。治疗师想知道更多，提出一个问题——这有助于指示出最接近表面的东西。记住，获取细节是关键。

治疗师对抗这两次不一致，然后当患者记起另一个相似事件时，治疗师通过澄清使事情聚焦。

一旦患者的情感表明无意识幻想接近表面，治疗师试图进行解释。我们知道这是一个解释，因为我们可以将其写成“因为框架”：


你没有要求你想要的东西，因此感到失望	因为	当一个人可以读懂你的心思，你才会感到很被爱。

患者感到更多情感，增加了一个深刻的、与基因联系的表述，这表明解释的时机把握正确，直击要点。希望在治疗关系的安全中揭示这个幻想，会帮助她对其减轻羞愧感，接受它，理解它，未来对其拥有更多的控制能力，甚至潜在地解决它。

无意识冲突的解释

患者是一名35岁的男性，刚刚获得一项丰厚的晋升。他治疗已经持续了两年，治疗师是一位50岁的男性：


患者	我在40岁之前就会成为副总裁。哈！我父亲从来没有当过副总裁。他想要拐角办公室想得入迷。他很嫉妒这种情况。我不知道其他人会有怎样的反应——他们似乎并不喜欢我。那么我在工作上表现良好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在这里和你一起工作。意味着会有更多的钱。我总是觉得告诉你关于钱的事很奇怪——我不知道你挣多少钱，是多是少。
治疗师	你对此有什么想法？（提问，呼吁联想）
患者	哦，我不知道——我想我领域里的人挣的比你这个范围的人多——你是专业人士，这你知道，所以有什么大不了的。
治疗师	但听起来你有些焦虑，告诉我你将挣更多的钱。（对抗）
患者	当然——人们在普通对话中并不谈论这个。我知道，我知道，这不是普通的谈话——但我们是两个男人，而你又比我年长——你可能会觉得不安或什么的。
治疗师	你能多说说你认为我可能会有什么感受吗？（提问）
患者	（沮丧）我该说什么呢？是的，好吧，我有点担心如果我告诉你我挣得更多，你会提高我的收费。我觉得对你这么说很糟糕，因为你很有帮助，但我有很多东西想要把这笔额外的钱花费上。
治疗师	你一方面想告诉我你好运变得更好，但另一方面又想对我隐瞒。（无意识冲突的对抗）
患者	我想是的——我也不能告诉我父亲关于钱的事情——不告诉金额。他会完全翻脸——而且他们也有经济问题——我担心我将不得不支持他们，之前的所有努力都将化为乌有。
治疗师	所以虽然你希望我为你感到高兴，但你也担心我会以夺走你的钱来伤害你，正如你恐惧你的父亲那样——也许是因为你认为我嫉妒你的成功。（解释）
患者	我知道你不会——你对我一直很公正——但这种惧怕还是存在的。这让我对你保留一些戒备和一点恐惧。

在这个例子中，患者有一个无意识冲突，使他难以与其他男性（包括治疗师）良好工作并信任他们。他有一种幻想，即治疗师会为他的成功感到高兴，而另一种对立的幻想则是治疗师出于嫉妒会袭击并伤害他。患者担心治疗师的反应，然后又收回这点——这种不一致性指示了治疗师需要面对的冲突。最后，治疗师解读了无意识冲突：这里是“因为框架”：


你担心我会伤害你并把你的钱拿走	因为	我是嫉妒的	和你的父亲一样

这既是转移解释，也是基因解释，因为它包含了对早期关系在冲突发生中的作用的假设。

防御的解释（防御分析）


患者	这次在你们假期期间我又很好。能暂时休假，不需要治疗。我会计师也是这样说的，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认为会很难受。我一直在按时服药，并没有像我想象的那么焦虑。
治疗师	当然你很好——在我离开之前我们讨论过这件事——危机的日子已经过去了。（验证、对抗）
患者	那我为什么又每周来这里两次？我在假期时想着，或许只来一次。你对我一直很有帮助。我知道还有很多事情我们可以谈论——今年夏天没有爆发，但我妻子仍然没有性生活——这是永远的吗？但谈论我的情绪有什么用呢？
治疗师	你能多说说你妻子的情况吗？（提问）

患者是一名68岁的男性，已经与39岁的女性治疗师进行了三年的治疗。这是夏季假期后的第一次会面：


患者	不要试图转移话题——我在谈论治疗和我的预约。我记得去年这种感觉——有些疲倦——我是否从头开始？我们都老了——让我着急干嘛？
治疗师	确实，你去年假期后也有这样的感受——你对此感到其他情感吗？（澄清）
患者	离开，再用巨大的耐心走完所有那些周……和你一起建立信任再次开始——我有时就觉得我太老了，不妨暂停一下，这太难了。
治疗师	由于假期后回归到与你的关系中是困难的，你的倾向是拉开距离，以减少分离所带来的痛苦。（解释）
患者	如果你仅仅是在开处方，那当然会更容易。你走了我感觉很难。当你离开时，你知道我真的很依赖这个房间……
治疗师	还有我。（解释）
患者	这也很难说。

在这个例子中，患者有一个无意识冲突。他依赖治疗师，并对她有强烈的情感，但感觉这种依赖可能太痛苦而难以忍受。这引发了焦虑，他通过某种组合的情感否认、理性化以及行为表现来防御：“我不需要她，这样做会便宜一些，我应该通过减少到每周一次来拉开距离。”这种防御的首现出现在患者说他并不总是需要治疗师时——治疗师通过提醒他之前已经达成的共识来对抗这种不一致性。当患者回忆起在去年也有过这种感觉时，治疗师能够做出澄清。一旦患者表达出情感，她觉得他已经准备好了进行对防御的解释。患者承认防御，但在装出距离时仍然使用它，说的是“这个房间”而不是“你”。注意，她的下一次干预，“还有我”，虽然很简短，但仍然是一种防御解释——这是治疗师和一个彼此了解的人之间的简短交流。试着将这些解释放入“因为”框架。

比较支持与揭示防御的工作

总结支持与揭示目标在解决防御方面的主要差异：

当我们支持时，我们识别并鼓励适应性防御，同时建议问题防御的替代方案。我们也可能选择尊重“足够健康”的防御，不造成重大伤害。
当我们揭示时，我们帮助患者逐渐意识到防御，以便揭示潜在的幻想和冲突，并做出更适应的选择。

探索无意识幻想和冲突的另一种方法是通过梦境，这将在下一章节中讨论。

建议活动

1. 防御

这个男人使用了什么防御？帮助他通过防御的目标是什么？如果你是主要支持，你会说什么？如果你是主要揭示，你会说什么？

“我很抱歉我迟到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无法准时到这里，因为我真的想今天和你谈谈和辛迪分手的事情。这绝对是个对的决定。绝对如此。一旦我发现了她给鲍勃写的信——那是个决定性的证据。”

“绝对是个对的决定。我感到松了一口气——我真的如此。谢天谢地我在现在发现了这个。呼。看看我妈妈的情况——在她太晚之前，没发现我爸爸是什么人。我的胃又开始有问题——那个肠易激综合症怎么回事。你觉得这严重吗？我一直在想我是否得了克罗恩病。昨晚独自看了电视。能够再次只看体育真不错——不再有她总是看得美食网络垃圾了。”

你说：“……”


防御	回避（迟到参加会议）理性化（即使有矛盾，还是说服自己这是正确的选择）躯体化（用身体症状体验自己的情感）

目标 - 支持性 - 规范对分手的感受，以减轻躯体压力：“我很高兴你对这个决定感到良好，但即使你觉得你做了对的选择，分手还是很紧张的。也许这就是你肚子不舒服的原因。”

揭示 - 对防御可能掩盖关于此决定的冲突进行对抗，进而导致症状：“当你说这么确信时，我想知道你是否可能有一些较难说出的其他感受。这也许就是你今天来晚的原因——在某种程度上，你并不想谈论更多的矛盾感受。”

2. 无意识幻想

阅读这段会话开场白并写出三个可能运作的无意识幻想，对于这个32岁的男人：

“我看到我的妻子睡觉的画面——早上我离开时她带着微笑睡着。我感觉像是筑巢——她被照顾着——安全——像是裹着狗在她脚边。为了赶紧到这里我得早点走——我骑了车，上个周末几乎把整个自行车都拆了，但我修好了它——我感到深深的成就感——现在我知道我可以自己修好它。我在思考我们上次见面时——你提到我和母亲的关系——我意识到自己对这个说得很不防备。我想，‘这很好，’好像，‘哦，你指出了一些有帮助的事。’但随后我想，‘也许这是你的技巧’——告诉我我在进步，以便我知道你在帮助我。”

你说：“……”

以下是一些可能的无意识幻想：

当我照顾我的家庭时，我感觉很好。

感觉到自己有男子气概让我感觉良好。

人们通常不会说好听的话，除非他们另有所图。

也许你只关心我，因为你是我的治疗师。

第23章：参考文献

Brenner, C. (1982) The Mind in Conflict, International Universities Press, New York, p. 55–71.
Freud, S. (1916) Introductory lectures on psycho-analysis, in The Standard Edition of the Complete Psychological Works of Sigmund Freud (1915–1916), Introductory lectures on psychoanalysis (Parts I and II), Vol. XV, Hogarth Press, London, p. 207.
Freud, S. (1917) Introductory lectures on psycho-analysis, in The Standard Edition of the Complete Psychological Works of Sigmund Freud (1916–1917): Introductory Lectures on PsychoAnalysis (Part III), Vol. 16, Hogarth Press, London, p. 384.
Vaillant, G.E. (1977) Adaptation to Life, Little, Brown, Boston.

刻意练习主题

《心理动力学疗法》无意识幻想是一个人无意识中的愿望或恐惧，它驱动行为并塑造特征性防御。倾听焦虑、情感、错误行为（滑舌）、不一致和节点点是检测无意识冲突存在的最佳方法。在支持模式下，我们识别并强化健康的防御，帮助患者采用新的、更适应的应对焦虑的方式。在揭示模式下，我们帮助患者意识到他们的冲突和使用的防御，从而使他们能够做出更适应的防御性选择。